小时候养过一条金鱼,鲜红鲜红的,我喜欢看它扭著身子,摇著尾巴在巴掌大的小鱼缸裡游来游去的样子,把整个鱼缸裡的水搅得全是褶儿。后来,鱼死了,瞪著眼睛,翻著肚皮浮上来。他们都说,它是被这小鱼缸“憋”死的。
再后来,我变成了那条鱼,被束在母亲做的“鱼缸”裡。
母亲说,早上要吃清淡的,喝粥最好。她怕我课间会饿,总是把粥煮得很稠。碗裡的米被泡的近乎糊状,一个紧一个。一碗粥捧在手裡,沉甸甸的。从我有记忆开始,每天早上必少不了这样的一碗粥。她不知道,每次我把粥喝完,胃裡都一阵翻涌。我实在不喜欢那种泡开的米在口中嚼出的渣质口感,不喜欢米被嚼开后的甜味混著水从胃裡往上反的滋味。我向她说过,她点了点头表明知会,但那样一碗粥我每天还是得喝。母亲说,累了,乏了,就听听轻音乐,放鬆放鬆。她总觉得揪揪鸟鸣、淙淙流水能愉悦人心。但那是她,不是我。我不喜欢这种波澜不惊的低缓与轻柔,刻意的宁静就像粉饰的太平。我喜欢那些热烈激昂、几近疯狂的节奏,就像花开到迷乱、放到极致,感情炽烈到可以融化周遭的一切,让我忘乎存在。母亲却不喜欢我听摇滚,她可不认为那种噪人的东西能让人放鬆。我一开音响,她总是一脸嫌恶地走过来,二话不说就关了音响,接著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。我不明白,我听音乐,不是自己觉著放鬆就好?
母亲说,要努力,要坚持,不懈怠。她不喜欢我闲著,她说每当那时她就觉著很揪心。什麽是闲呢?隻要是我做的是她觉著我现在不该做的事,那就是闲。没事的时候,我喜欢就著草稿纸乱涂鸦。一次心血来潮,想正正经经画个什麽,随手拣了个手边的小东西,认认真真地描摹起来。这一画,才知道手竟钝成这个样子,只是画条线都扭得不成样子,从前的手感消失殆尽。就在这时,母亲冲了过来。一脸焦急,一脸责备,“你还有时间弄这些?作业写好了麽?有时间不能看看书麽……”我怔怔地望著她,好像很多年前,她也是这样焦急,“要上初中了呀,学习以后就紧了,不能再去学画了……”当时真的不觉有什麽,现在却怅然若失,我最初最初的梦想不就是当个画家麽?
母亲说得太多,我听得也太多,身处的“鱼缸”也越来越小,越来越挤,然而我依然存留著对于海的渴望。
我曾做过一个梦,梦见我真的变成了一条鱼。我看见一片很深很蓝的海,我欢快地游过去,绕著五颜六色的珊瑚惊奇地打著转儿。我一直游,一直游,游了很久,都没撞上冷硬的玻璃缸。我还记得海裡的水咸咸的,比“自来水”的味道好闻得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