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籁俱静,夜深沉,而树下的泥土中却发出着难以觉察的轻微的响动声。
泥土在它奋力地掘进中,悄然向后堆积,向上向上,土黄色的掘进机一点点向上推进,面对碎石一般大的巨石,她停下来,歇口气,再用尖利的足绕道掘进。
近了近了,离钻出地面更近了,当她筋疲力尽时,似乎嗅到晨风的味道,虽然作为第一次感触的她也不知晨风是什么味道,但那毕竟不是地下幽闭八年压抑窒息的味。
抓紧抓紧,她必须早早地破土而出。没有谁能告诉她什么,可灵魂中响着“早期的鸟儿有虫吃”她知道,他就是那味美可口的虫儿,他就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蝉儿。她终于从坚硬的土中探出头,乘着月色和夜风拼命爬上树干,爬向她夏天这整整一个季节的舞台。
清晨,早起的太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,太阳公公今天的精神特别号,晨光特别炽热,好像是用他特别的热情来有意考验这些特别的小客人。
褪掉的壳已甩在遥远的身后,她已到达树,不是舞台的最高处。校园的晨读还未响起,“知——知”嫩嫩的第一声名叫就在宣告她夏季音乐会的开幕。
在她的领唱声中,同样的声音,一棵接着一棵,声音回环,旁边的一片樟树上回应出一片“知——知——”,远处的法桐林和应出一片高地不一的“知——知——”声,整个树林的大合唱开始了。
“哦,多奇妙!那些看不见的地方,还有这么多像我这样的蝉儿!”她很兴奋,不由得自言自语,“不知道他们是几时爬出黑暗的泥土,来到光明的大地的。也像我一样经历那么多煎熬和历险吗?”
“噪声,噪声!”树下乘凉的人望着树枝说;“吵人,吵人!”走过树下的人说。可人只能听见蝉声,蝉却听不见人声。它们无所顾忌,沉浸在自己的没有终曲的音乐会中。
中午,太阳发怒了,似乎要告诉这些地下来客,什么是地下地上冰火两重天!太阳向树上地上喷着火焰,大地在无形中燃烧,空气在炙热中形成热浪。鸟雀的欢笑声早被这高温驱赶,早早关闭了歌舞会;花儿原本美艳骄傲的身影,已成弯腰低垂的耄耋老人,时装发布会也匆匆收场。
“知了——知了——”这寂静的大地上空声音依旧,分贝不减。甚至越发激昂。你听蝉鸣的答谢词:阳光呀阳光,烈焰呀烈焰,你是我的伴奏,尽管把你的声响放到最大吧,经过八年,两万五千天冰冷黑夜的我,走过了两万五千里长征,我能惧怕这两个月的阳光吗?我正可以尽情歌唱呢。
下午,太阳累了,要睡去了。而蝉声依旧不减,仿佛第一缕晨曦中富有朝气的第一声蝉鸣。蝉儿呀,蝉儿,是什么让你如此投入又如此执著,连轻轻的风为你的鸣唱伴奏?我听懂了你的歌声读懂了你的心声。那分明是你对有人视你的鸣唱为噪声的回绝,是你蛰伏数年,积聚能量的展现和释放。你知夏天的短暂,凄秋的无情,知道人生苦短,幸福和美妙常倏忽而过,才倍感珍惜。是对灼热困苦的嘲笑。
夜深沉,蝉累了,睡去了;夜深沉,学累了,我睡了。睡梦中,树叶沙沙,蝉声悠悠,恍惚间化作一只轻盈的小蝉·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