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是冬天了,冬天的邯郸没有雪,只有寒冷干燥的空气拥在周围,在白茫茫的无边的雾气中无助地颤动。冬天的丛台公园没有平日里稀疏的游人,只有那个古老巍峨的轮廓,在雾霾浮动下现出一轮沧桑,巍然屹立。
沉甸甸的霾如同沉甸甸的历史云烟,使我连呼吸都变得艰难。我向丛台走去,仰望着它驳驳的斑迹,好像听见一个厚重的声音在说:“孩子,欢迎回来。”
我回想起幼年时,牵着姥姥的手,仰望丛台,姥姥和其他带着孩子的妇女聊着近来的天气、聊着近来的事情、聊着孩子、聊着家务、聊着彼此没有交集的生活,看着孩子们在几节台阶上爬上爬下。我喜欢踩在高处,扒着古老的石块向下张望,冲着姥姥挥动小手,丛台抱着我,让我的根缠绕在它身上。
我登上几级台阶,站在童年时自已为的“高处”,轻抚着石砌的扶墙,孩子们用石块在地上、墙上刻下了自己的痕迹,丛台包容着、微笑着给不谙世事的童年回忆涂上了一抹亮色,尽管它本身的颜色是昏暗的。
后来我长大了,丛台也离我渐远了,我不再去看这座早被看腻的、无趣的建筑,而是窝在家里,或走在街上,我渐渐开始厌弃丛台、厌弃古老的景观和破旧的砖瓦。丛台什么也没说,它只是伫立在那里,观望着整个邯郸,牵动着所有邯郸人的血脉。
我有些愧疚,此刻漫步在长长的石阶上,仿佛拾回了血脉的根,脚在冰冷的石阶把故土的温暖传递到心头。
重新忆起丛台,是在异乡的寒夜里,辗转难眠,思乡情切,难免牵挂起丛台高大的身影,难觅昔日繁华的丛台、风尘仆仆的丛台、满面霜痕的丛台,我们的丛台、邯郸的丛台,前有龙子驮碑,后用莲河环绕,上有百里无言土地,丛台在中间,把人们抱在怀里,被人们装进心里,在异乡的寒夜里,我泪水纵横。
我转身,回望。这段不长也不短的石阶,我只走了几分钟,却像是走完了一生。十五年,从出生到长大,从长大到成熟,我用了十五年来看清丛台、来懂得故乡。
丛台歌舞无消息,金樽玉管空陈迹。台上,刻满繁华一瞬,不堪思忆。丛台,我终于读懂了你。十五年的漫长时光,足以拂去你面上的积痕,足以让我心底名为“故乡”的根牢牢盘在你身上,走完这一段阶梯,我铭刻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