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记得太阳不断地升起、落下,从山顶、从水面、从云雾中、从屋脊与电线之间升起,像装满稻草的大车,吱吱扭扭,一路洒来,遍地金黄。当阳光射进我的眼,我的心中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动。我记得阳光。在我的意识中太阳不断的升起落下并不意味着时间,我只是一味的痴信,太阳会给我带来永恒的温暖。
而当太阳在天际徘徊,泛着绚丽的光彩,另一种静穆会注入我的心田。我看着一群飞燕掠过天空,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,又随即消失,就像根本不曾存在。几只细腰的狗在田埂上跳跃;向日葵酣酣的垂着它们的头;远处的杨柳在雨后清新俏丽的抖动;太阳像一个满载而归的渔夫把光线拉扯着一点一点收走,我心中充满着爱的幻觉,在傍晚轻柔的风里,喃喃自语。在这个夏天的某个午后,奶奶病倒了。那么突然的,我一直仰望着的如大山般硬朗的奶奶就这么倒在我的眼前,无力的躺在床上呻吟,我一动也不敢动,连呼吸也屏住,生怕惊扰了奶奶的灵魂,生怕它会抛下我去向天国。那刻,我深深地感受着这突然的一瞬给我的如此永生难忘的印象。我为自己触摸到了某种真实的东西而惶恐。许多的疑惑在这种强烈的震惊下就这样突然的解开了。
此时我想起了一切能想起的事情,我每次流泪的起因。那似乎都是一些个瞬间,为一个什么所触动,然后就流泪了。我记不清那些琐屑的原因,却记得那些心动的感觉,每一次我都觉得我已到了万劫不复的边缘,我对自己说我要死了,那一刻我万念俱灰。似乎因为什么有似乎不因为什么,某一个瞬间我就判了自己死刑。我被过脸去,面对墙壁不与任何人交流目光。那似乎也是因为什么又似乎不因为什么,某一个瞬间我又宣布自己的新生。这一个已经死去,而那一个又是崭新的面目,是我又不是我。这样一次次的死而复生,终于回复到原始宁静的状态。
就在这个夏天,奶奶重新笑着在家里忙碌的时候,我好像又生出了一只眼睛,看到了那么多平时我看不见的事情,我的心中充满了一阵一阵的感动,感动于空气中有炊烟的味道;感动于我能每天看到太阳升起和落下;感动于春天斑驳而泥泞的道路和北归鸟儿风尘仆仆的叫声;感动于翻书的声音和我的汗水;感动于一个陌生而的年轻母亲胸前的奶渍以及幼儿园里那些喧闹、稚气的小孩子的声音……
我甚至要产生一种虔诚的宗教般的情感,专注而真诚的感激我每日的平安,家人的平安。理解了亲人对自己的挂念就是平安,自己对亲人的挂念就是平安,理解的这融于平安之中的非凡的平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