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前面的元妃省亲一节,场面铺垫上的繁华奢侈,人物描写上的大体得度,事件上的热闹浩荡,这一节的铺叙就平和细小多了,回归到平常生活的琐碎杂乱来。既有宝玉和袭人之间介于主仆关系之外的感情描写,也有宝玉黛玉宝钗三者之间互联互斥的情愫纠纷,还有宝玉房中一干丫鬟与小厮的暧昧情事和不同嘴脸。
大观园是一个大村落,人物众多,既有独立的生活圈子和生活习性,又有互相牵扯互相关联的人际来往和情感倾轧。这上到宝玉这样的一号人物和他身边的众多美女表面上的嬉笑打闹,和隐藏在各自心里的,因为不同的身份层次,不同的交往密度,不同的情愫分量而有着对宝玉不同的关注的程度和爱慕的深浅;下到不入流的宝玉的奴才茗烟的荒唐之淫,和一个不知道岁数,也不清楚名字的丫鬟行起“警幻所训之事”,被宝玉无意撞见。可见这么一个大园子,情感之事是何等的混乱与复杂,当然也正因为如此,才造就了《红楼梦》为千古第一写情之巨著了。
如此杂乱的情事,面面俱到显然不可能,就这一章节来说,总结一下,可以从袭人的痴情,宝玉的多情,黛玉的妒情简单叙之。
袭人自是痴情。在《红楼梦》中,花袭人只是一个“温柔和顺,似桂如兰”的小人物,宝玉知其姓花,便从陆游诗句“花气袭人知骤暖,鹊声穿竹识新晴”中,取“花袭人”三字作其姓名。第五回中的诗句是这样写她的:枉自温柔和顺,空云似桂如兰,堪羡优伶有福,谁知公子无缘。说袭人对宝玉痴情,一点不为过。本来充其量她不过是一个大丫头,一个和宝玉有染的小女子,想要真正在众多身份高贵的小姐妙伶中占有宝玉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可她执着地爱着宝玉,呵护着宝玉,用她能最亲近宝玉的便利和固有的心计坚持着这份痴情。在《红楼梦》众多的人物当中,我比较喜欢这个角色,这种传统型的女性,谁娶上她都是福气。
袭人胸襟宽阔,品格端方,容貌丰美,不比黛玉孤高自许,目无下尘;不比熙凤心毒手黑,张扬放纵;不比宝钗似神如仙,难下凡尘。袭人历来忠心耿耿,忠于主人决不打折扣。“这袭人亦有些痴处,伏侍贾母时,心中只有一个贾母;如今伏侍宝玉,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”(第3回)。宝玉需要她,一时没见甚觉无聊,踏雪来袭人的家看她,袭人自是感动,“两眼微红,粉光融滑”。她的忠贞完全体现在对主人的照顾无微不至:她吩咐“你们不用白忙,我自然知道。果子也不用摆,也不敢乱给东西吃”,且“将自己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,宝玉坐了,用自己的脚炉垫了脚,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,又将自己的手炉掀开焚上,仍盖好,放与宝玉怀内,然后将自己的茶杯斟了茶,送与宝玉”。如此等等,无一处不刻画着她对宝玉的忠贞。
袭人聪明至极也工于心计,工于心计也是出于她对宝玉的忠诚和保护,她就像一只老母鸡一样,时刻准备着照顾好自己的孩子。整个书中,她敬重贾母、王夫人、凤姐、薛姨妈,就连这些当权者的聪慧的下人,如鸳鸯、平儿等,都小心侍奉,尊敬逢迎,因而在贾府中口碑很好,也取得了较高的地位。这就是她看似无欲无为的聪明,虽不争而可取。具体到这一节上,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,其淘气憨顽自是出于众小儿之外,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。且近来仗着祖母溺爱,父母亦不能十分严紧拘管,更觉放荡弛纵,任性恣情,最不喜务正。自己每欲劝时,料不能听,今日可巧有赎身之论,故先用骗词,以探其情,以压其气。她知道宝玉情深的毛病,于是用终须要离开宝玉而嫁人的谎言来骗得宝玉为她担心,答应自己乖巧听话到最后听从她的约法三章。这些心计的运用就充分说明了袭人审时度势,善解人意,宁可自已委曲求全,顾全大局和深明义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