纵使这双木乃伊躲过红藕香残时,同病芙蓉的一劫,也经不起时间的轻轻爱抚。渥然丹者要熬成槁木,伙然黑者亦磨作星星,这靓白又何由不淀成沧桑的土色?
范曾国画《秋声赋》里,一童一叟相伴行于天高地远的秋色中。长空雁去,古木叶脱,疏影自虬。在那刑官的眼皮下,商声所主西方音里,虽沁着萧瑟凄切,上演着物过感而当杀的活剧,天地间亦扬着一脉高情。天高日晶,容貌清明,长风万里,吹送那排向碧宵的诗情。
一翁一童,行走天地。
那老翁被萧萧秋声奏成槁木,曾经的朱颜给童子。
西风古木,枝叶一空,那飘落的,只化作春泥,去护来年的夏花。
还有那头顶的铜镜,破了,又圆了。这秦时老月,破过汉时关山,映过白登道的烟尘,又悠悠地圆过东坡赤壁,聆过一夜水声、浆声、萧声、鼾声。同一掬李白的霜,阴晴圆缺地遨游过万古沧桑。
而生命的如歌的行板,我们止于敲打里中一节音符,对长风万里酣卧高楼,当草木摇落自弄扁舟。如林语堂所评价的东坡那样,清风一阵然吹拂天地,浩然为欢。歌吟在甲子己丑的冬夏春秋。
已乎!已乎!夫秋声之所萌者,风也。长松夜鸣、感叹唏嘘者,大块噫气也。其惟无作,作则万窍怒枵,寥寥刁刁。天地亦有不平则鸣时。盖岁月如歌,平平仄仄,必于一夏闲淡后,变奏于高亢之端。秋色苍苍,可以驰骋鹏翼,秋声飒飒,吹断月里横笛。此夷则,七月之律。
夜半的清风漾过,清彻而不寒凉。风里蕴满雍容畅快的夏意和草木郁郁的体香。曾经灿烂过,摇落西风,又何所恨于秋声。
一阙夏籁,一曲秋声。浩歌待明月,曲尽已忘情。
篇五:秋声
轻轻地,你走了,正如你轻轻地来。
我呆立在床前,眼睁睁地望着外婆的双眼慢慢失去光彩,然后,永远地合上……泪水,汹涌澎湃。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实地近距离地对面死亡。眼前的一幕那么真切,却又仿佛置身梦幻。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,无边的黑暗把我吞噬、让我窒息!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,转身夺门而出。
院子里,一棵苍老的大树孤独地立在那里,树叶萧萧而落,那么不舍,却又那么无奈。触景伤怀,我不禁仰天而叹:既然你给了它们一夏的欢乐,为什么又要无情地收回呢?没有答案。忽然忆起外婆,她不是最爱在这个时节,站在这棵树下,聆听落叶的飘零吗?景物依旧,人事已非。我闭上眼,凝神静听。“沙沙——沙沙——”啊,这分明是落叶在哀叹,哀叹秋风的无情,哀叹生命即将陨落!
“沙沙——沙沙——”
轻轻地,你走了,好像你不曾来过。
站在大树下,深吸一口气。空气中,分明还留有外婆的味道,仿佛她就站在我身边。然而我知道,我们已经相隔太远,远到即使穷尽我一生也无法抵达。一个生命,就这样消逝得了无痕迹,好像从不曾出现过。
“我知道你很难过,但生老病死是必然的谁也无力改变。”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,“就像这落叶,到了秋天,它就要凋零,这是它的宿命。可是明年,又会长出新叶,不是吗?”我弯下腰,拾起一片树叶,“没错,明年是会长出新叶,但绝对不会是这一片,不是吗?”
沉默。长久的沉默。
“沙沙——沙沙——”
“你听,落叶飘零的声音,外婆生前最爱听了。”我泣不成声。忽然怨恨起秋天来,怨恨它的冷酷、无情。
轻轻地,你走了,你的身后,留下……
“沙沙——沙沙——”落叶还在飘零着。